谢时深心如沉石,眉头紧锁,眼底的复杂难以散开。
他不欲追问太多,反而配合着轻声失笑,引得鹿厌投来目光。
鹿厌问道:“世子为何发笑?”
谢时深嘴边的笑意不达眼底,轻挑眉梢道:“既然如此,今夜为何不还手?”
鹿厌不屑轻哼了声,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。”
话音刚落,他的下颌倏地被谢时深捏住抬起。
他逼着鹿厌直视自己,一字一句问道:“只是这样?”
鹿厌对视瞬间身子一颤,虽泡在热水中,背脊却有一股凉意蔓延至脑后。
他嘴唇龛动,搭下眼帘回道:“我不想连累世子。”
今夜若他还手了,鹿凯回去必定小题大做,鹿常毅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,鹿家乃太子一党,他深知东宫对谢家步步紧逼,又逢走私案未平,绝不能在外惹是生非,给谢时深带来麻烦。
其实谢时深怎会不知,只是他想听鹿厌亲口说出罢了。
今夜他和齐消隐对话历历在目,虽对威胁不屑一顾,可有些东西却埋在心底生根发芽。
比如谢家的危机恐波及鹿厌。
重回一世,谢时深清楚自己仍要称帝,他要避免牺牲谢家,不再让世间生灵涂炭,所以他选择对鹿厌下手为强,拔除杨家的一把利剑。
可面前的鹿厌,除了一身本事以外,其余和前世截然相反,无论是性子抑或手段,简直天差地别。
今夜他听闻鹿厌谈起鹿家后,他能笃定鹿厌亲缘单薄,或许还存在旧怨。
可即使这般,前世鹿厌仍旧为鹿家和杨氏卖命,不择手段除掉一切对天家的威胁,成为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。
种种迹象令人深思,结合今生来看,谢时深推断他们前世或握住鹿厌的软肋,并借此操控在手。
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人。
谢时深的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,低声问道:“小鹿,你的师哥呢?”
一滴水珠从发丝滑落,滴进鹿厌的眼眸中,他眨了眨眼说道:“师哥可能闭关了。”
谢时深沉默了下,“如此说来,你们暂时见不到了。”
鹿厌颔首,随后听见谢时深道:“可惜了。”
简直是天大的喜事。
但他明白此人对鹿厌的重要性,若前世鹿家以此要挟,一切便有迹可循了。
鹿厌半张脸泡在水里,昏昏沉沉吐着泡泡,眼眸氤着水光,感觉要晕倒了。
谢时深察觉他双眼迷离,轻唤道:“小鹿?”
鹿厌迟钝扭过头,坐在浴池里的身子一晃,脑袋失重搭在谢时深的腿侧,浑身失去了力气。
“世子”他迷迷糊糊唤道,“我好晕。”
谢时深立即托住他的脑袋,意识事态不妙,连忙将人从水里提起,分开双脚放在腿上坐着。
他晃了晃手里软绵绵的身子,“小鹿!”
鹿厌整个人昏昏欲睡,听见声音后还撑着意识回笑,双手无力攀在谢时深的臂膀上,被热水泡得全身透红,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。
他打了个哈欠道:“世子,我去睡了。”
说话间,他顶着所剩无几的意识起身,结果因为身子太乏,在谢时深身上扑腾半晌也没站起来。
谢时深紧咬着牙关,被他蹭得浑身不适,只好把人抱在怀中锁着,将那颗沉重的脑袋按在肩头。
鹿厌疲惫靠着,一动不动像条咸鱼,双手垂落在谢时深的身侧,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窝,似在呢喃着什么。
谢时深拧了下他的湿发,听见嘀咕声后转头看去,嘴唇不慎触碰到他的额头,拧发的动作顿住,视线全然落在这张渐渐沉睡的脸颊上。
良久,静谧的浴室只闻一声轻叹,一抹身影从水中站起,抱着怀中人离开了水汽氤氲的浴池。
次日一早,鹿厌从刺眼的阳光中转醒,他眯着双眼掀开被窝,窗口吹进一阵秋风,寒意令他打了个冷噤。
他揉了下眼角,终于摸索爬出被窝,双脚刚沾地,他却发懵坐在榻边,久久没能反应过来。
为何他又在世子的榻上了?
他扭头回看床榻,空无一人,被窝只有自己的余温,他细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,记忆似乎中断在浴池里,隐约只记得自己要去歇息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,鹿厌也懒得费劲,心想也不是第一次留宿,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。
泡澡后的身子异常酸软,鹿厌从榻上起身,用力伸了个懒腰,拖着脚步去洗漱。
怎料片刻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他连忙将衣袍穿好,赶在敲门声响起时打开房门,当看见来人脸上的着急时,他连忙问道:“刘管家,发生何事了?”
刘管家道:“小鹿,昨夜京郊可出事了?为何有人今早去官衙状告谢家?”
“什么?”鹿厌皱眉,“世子可下朝回来了?”
两人离开了明华居